第14章 烟波浩淼 橹柔船轻

        同是落荒着逃入大山,这一趟的心情与躲在伏牛山里的凄凄惶惶不可同日而语。

        伏牛山的朝不保夕,丘元焕临山崖对岸的锐挫望绝,机关陷阱全部徒劳的万念俱灰……一切犹在眼前。

        晨光破晓的时分冲入天柱山,突击营残存的百余人齐齐松了一口大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忘年僧直接在地上一躺,分明累得气都透不过来,还在断断续续地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内力深厚,虽同样有脱力之感,还是独自在山林外远眺,确保追兵并未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战的激烈与艰难,阵亡的袍泽,就像眼前连绵起伏不定的山丘让人心绪难安,又像天柱山上那根形似天柱的巨石一样思之澎湃。

        遁去的霍永宁与向无极在自己的言语恐吓下应该睡不安寝了吧?

        换了任何人有这样的血海深仇,一定都会急不可耐地寻上门去,可是吴征不急,他志向不仅仅在此。

        宁家灭族才是他毕生最大的志愿,他一丁点都不着急。

        长阳囤粮草已绝,夷丘一战大局已定,这一场燕盛之战也到了尾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国的主动权就此已发生改变,只消韩铁衣稳稳守住江岸,燕军无能为力,迟早是个退兵的结局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不由露出微笑,燕国连误春耕,国力必然大损……栾广江,你在桃花山下绝户毒手,想为你的儿子铺平一统天下道路的时候,一定没有想到有这一天吧?

        川蜀内乱,关中疲弱,荆楚势强,几年的时光天下格局大变,都是吴府众人难忘的征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吴郎……”陆菲嫣轻轻跃在吴征身边,向后望了一眼确信无人跟来,红着脸倚在他肩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不去歇一歇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来陪着你,我也不累。”陆菲嫣顿了一顿道:“祝夫人真元大损正在运功,还是我来,大家都不想让你一个人。”两手一握,心心相印。

        美妇的体质本就易汗,可即使激战之后的大汗淋漓仍带着她独有的百媚之香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深嗅了一口,惬意道:“不用担心我,当时……就是想念师尊,还有胡叔叔,二师姑他们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心中有苦闷,今后都不要憋着。不是早就说定了么,有什么事,一家人共同来承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是很遗憾,终于到了这一步就更遗憾,如果再早几年,就不会发生这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还能看着我做到眼下所有的事情,不,再早几年,霍贼根本就没有机会!”“人力有时而穷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道,所以只是遗憾呀。”吴征长叹了一口气,露出笑容道:“都过去了,人死不能复生,遗憾归遗憾,我不会纠结这些。今后数十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,还要陪着你们一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菲嫣在吴征怀中嫣然一笑,倚得更加紧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调息休整了一日,燕军没有追,丘元焕也没有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如吴征所言,当他也到了十二品境界,一切都已不同。

        丘元焕再不能肆无忌惮地想取他性命,贸然来追白白送命的只会是他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突击营整装向西进入巴山蜀水,崇山峻岭处人烟稀少,行踪本就隐秘,将士们也不怕被人发觉。

        山林里大军无用,有本事就派遣一队都是武林高手,还有三位绝顶高手带领的精兵来硬碰硬一场!

        突击营里的将士大都是山林里活惯了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携带的口粮不两日就吃完,大山里打些野味,采摘野果,一日三餐是没了,将就果腹倒无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等遇见村镇再换些粮米,一路溯水而行。

        到江岸边寻找人家借了几条小船渡江到南,兜兜转转了一月有余才回到夷丘城。

        长阳囤粮草被烧,燕军大乱,丘元焕冲锋陷阵搭建浮桥最终功亏一篑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军退回江北,第二日便从江岸边分批徐徐退军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战燕国粮草本就不算富足,再无力短时间内补给完全。

        夷丘一带的燕兵士气全失,再不撤军刻日必乱。

        丘元焕已顾不得南攻,分兵多路退入各处城池,以防盛军趁势来攻。

        主将音信全无,血战过后疲惫至极的盛军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吴征一行人乞丐一样地回到夷丘,全军上下板着的脸才一瞬间全松开了,欢声雷动。

        衣衫褴褛地接受全城军民欢迎英雄归来的欢呼,之后整战报急报韩铁衣,入城休整。

        大秦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燕盛如火如荼的战事与他们似乎丝毫无关。

        百姓们庆幸不用遭遇战火,在多灾多难之后能享受一段安宁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灯火通明的皇宫里却远不像市井民间一样祥和。

        平定江州,加冕登基,再熟极而流地治国理政,不需要多久,这位在大秦多年享有盛誉,从前的中书令,就会成为百姓口中人人爱戴的好皇帝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切本在计划之中,霍永宁对自己打理国事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,也有绝对的能力。

        大秦国虽经历的内乱,也比原先预想估计的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,但国体尚算安稳,百姓没有大批流离失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切原本足以让人满意,可也仅仅是对于川凉之地而言。

        大秦内乱的时光里,川凉之外发生剧变!

        好像才眨了眨眼,大秦国就成了最弱的一国……燕国底蕴仍在,盛国日新月异,只有大秦才刚刚平息内乱,国力重创不说,想要重新踏上发展的路途,还不知道要多久。

        万一再遇上点天灾人祸,霍永宁不敢再想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生之中,坐在龙椅上的帝皇几乎已记不得曾经什么时候后悔过,但是今夜,他无比地后悔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在凉州出尽全力,助燕国杀了祝雅瞳,吴征这一干人等,自己就不会有眼下的窘境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不放他们进关,将他们困死凉州,也不会有现在的剧变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的后悔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凉州只牵线搭桥,关键时刻还推上一把,是为了损伤燕国的国力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登基之后,燕国忙于内事就不能趁虚来攻。

        放梁玉宇与吴征进三关,入江州,也是要二虎相争。

        届时无论他打的是勤王还是剿乱的旗号,都顺理成章。

        梁玉宇毕竟是大秦太子,吴征穷途末路也绝不会为他所制,两人在江州明争暗斗,只会给自己一统大秦的最好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 万万没有想到,吴征居然放弃了江州,就这么抛弃了大片大片的基业孤零零地跑去了盛国……以梁玉宇的人望,宋大光的才能,江州全无内耗牵绊,还迅速成了铁板一块,难啃的骨头。

        盛国得吴征,如睡狮猛醒,居然有了角逐天下的心气与能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存人失地,人地皆得;存地失人,人地皆失。”古圣先贤的金玉良言霍永宁再也熟悉不过,可他万万想不到,如今面临的难题也由此而起,皇帝起身喃喃自语道:“莫不成就一个吴征,也能套进这句古话里?”悔不当初,可又有什么办法呢。

        无论你是真龙天子,还是平头百姓,都免不了取舍。

        霍永宁当年为取大局,为保万无一失地登基为皇,不得不放弃许多,自然就要为他所放弃的小事承担相应的代价。

        谁又能想得到,些许小事,十来个人,居然代价如此惨重,会成心腹大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皇兄,夷丘的消息来了。”“吴小狗回夷丘城了?丘元焕退兵了没?”霍永宁意态萧索,兴致缺缺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皇兄料事如神。”向无极原本就显老,这些日子来面相更加愁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又有什么料事如神了……”霍永宁百无聊赖地拿起本书卷,扫了两行便丢回桌案道:“燕军粮草既然被烧,吴小狗想走他们还能拦得住?一旦进了大山,天下已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一句,霍永宁明显黯淡许多,向无极也觉打了个寒噤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次是对付烧燕国的粮草,下一次如果是悄悄潜入成都行刺杀之事呢……向无极也不敢想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冬季的夜,即使炭火烧得暖融融的皇宫也像起了阵阴风,烛火忽明忽暗,映照着人脸阴晴不定。

        霍永宁定定良久,忽然问道:“那个突击营呢,还有几个人活着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据悉还有百余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百余人?呵……百余人……”霍永宁闭上了双目,似乎对这个数字万般惊诧:“怎么会还有百余人的……燕兵都是废物么?”向无极无言以对,默然不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算了,算了。皇兄,你把祈儿带去府上好生教导,该用的手段都要用,希望他能赶得及帮上忙!这段时日,先把她放出来吧。”“陛下!”向无极大吃一惊,提高了声音道:“这……不妥吧……”“没有什么不妥。”霍永宁摇着头道:“俞人则的那个儿子,有个朋友是白云书院的首徒张彩谨。此人浮夸浪荡,华而不实。不过他写过一篇文章,里头有句话朕甚是喜欢:是以有非常之人,然后有非常之事;有非常之事,然后立非常之功。皇弟,已到了非常之时,不行非常之事,如何立非常之功?难道……难道朕与皇弟要永远躲在这里,一步不敢离开吗?祈儿天资再高,没有我与皇兄,他今后又能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言之有理,弟这就去办。”“等一下。”霍永宁板着脸道:“你不要去,让荣儿去放她出来,先将养一月再带来见朕!这一月里,她要什么就给什么!每一样东西都要清清楚楚地记下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臣领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阴暗的地下,长长的甬道只一灯如豆,潮湿沉闷的空气闻之欲呕。

        精铁铸就的监栏里,手臂一样粗细的铁链半吊着严加看管的案犯。

        案犯被吊在空中,踮起足尖方能点在地面助力,她垂着头气息奄奄,被铁链缠住的双腕早已勒进骨肉,鲜血不停地涓滴。

        浑身上下的污渍与血迹,让整个人像地狱中饱受折磨的鬼魂一样可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蝶儿,蝶儿……”刘荣踹开地牢大门飞一样奔入,看守地牢的狱卒刚要发话,刘荣飞起两脚,登时将两名狱卒踢得没了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剩余的狱卒不敢再言,倚着墙角没命地逃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迭轻蝶没有答话,依然被半吊着一动不动,仿佛已没了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刘荣打开铁栏,单足踏地,另一条腿环住迭轻蝶的膝弯,再慢慢解开铁链缓缓放下。

        迭轻蝶软软垂倒,刘荣单臂一接将她扶稳了放平。

        心爱女子的惨状让他心如刀绞,但他目中犹有喜色道:“蝶儿,师尊让我放你出去,你就住在我府上好好养伤。”脏污糊住的两眼一动,迭轻蝶微微睁眸,死灰的目光里居然也透出丝一闪即墨的喜色,艰难道:“出去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,出去。我这就带你回府。”刘荣抹了把泪,一点都不嫌弃心上人的孔疮狼藉,单臂抱起迭轻蝶道:“你忍着些,到了府上再给你治伤。对了,师尊问你要什么?你的伤……要千年的人参还是灵芝,无常地龙丸我已经备下了。”“男人……我要男人……很多很多的男人……”迭轻蝶牙关紧咬恶狠狠道,可不知是激动还是欣喜,咯咯哒哒的颤声像暴雨打屋檐般响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熬过了冬雪的奇寒,春雷阵阵,连绵的雨丝又飘满了神州大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濡口一带燕盛连日征战,两军各有胜负,却始终没有一锤定音的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 燕军在夷丘失利,再无暇他顾,韩归雁领兵几度越过葬天江进逼襄阳一带,但燕军城防稳固,连战不捷,只得收兵回江南稳守江岸。

        眼看着远山上冰融雪化,淫雨霏霏,不久之后就是春水涨江池。

        燕军见势已难回,遂罢兵归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圣杰接到战报立刻大赦天下,举国欢庆,盛军肆意庆祝战退强敌,一时间又是举国沸腾的盛况。

        夷丘城里陷阵营班师回朝,韩归雁有条不紊地颁下行军将令,分批次依序东还:“于右峥,你领突击营将士沿江岸先行,一路哨探,密切关注燕军动向,若有不妥立刻来报。若无特殊军情,你等至濡口汇合大军,听从镇东将军调遣。”“墨雨新,齐寒山,你二人领陷阵营大部。陷阵营人多,不必非走江岸沿线,可走官道,但离突击营不超五十里的距离,随时准备接应!”“祝侍郎,倪监军,你们领柔教官,瞿羽湘,林仙子,玉茏烟,冷月玦,栾公主等还有陷阵营小部,随本将从后压阵。”一路分拨完毕,吴征奇道:“我呢?不会把我留在这里吧?”“急什么?”韩归雁一瞪眼,示意于右峥,墨雨新,齐寒山,庄东等亲信各自先行离开,只留下吴府中人才笑吟吟道:“吴博士。”“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本将念你有伤在身行动不便,不宜长途骑马颠簸,特备下楼船一只,配水手仆从十人,吴博士乘船沿江东还。一路上嘛……就好好养伤,唔……若遇有什么心怀不轨的蟊贼,或是燕军的哨探,你也不便出手应付。陆仙子,顾仙子!”“在……”大帐里就剩下吴府众人,韩归雁越说语气越是怪异,嘴角的贼笑都快藏不住了,打的鬼主意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菲嫣与顾盼心中紧张,平日偶尔也奚落倪妙筠,真到了自己身上才觉羞不可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二人贴身保护吴博士,顺便再照料他饮食起居,双……啊修什么的疗伤。

        要是回了府还没好全,或是又被什么蟊贼弄了新伤,或是操劳太过形容枯藁,就剩下了皮包骨头,面色青白,发脱牙落,眼圈儿黑糊糊……哎哟……娘……救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越说越阴阳怪气,越说越不像话,陆菲嫣也顾不得还在颁将令,急得伸手就去拧女将的腰肢。

        就是脚下虚浮气急败坏,浑忘了自己身具绝世武功。

        韩归雁躲在祝雅瞳身后,耳听诸女嘻嘻哈哈笑作一团,才敢从祝雅瞳肩侧伸出俏脸道:“或者酒色过度……那……你们就自己看着办……”陆菲嫣连连被奚落,恼羞已极,眼看就要发作。

        韩归雁哎哟一声,抱着头就跑出营帐。

        忽然又从门帘缝隙里探出头来,向不知所措的顾盼道:“顾仙子,你的生辰将近,我们都没工夫,就让吴博士和陆仙子陪你过。提前祝你生辰快乐哟……本将还有要事,先走一步,溜了溜了……”营帐里的笑声小了下去,但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更多,似乎人人都在谈论顾盼即将成年,这对母女花终于要好事成双一家之亲。

        更离谱的是,女子谈论起此事来不免多少有些含羞带臊,她们低头窃窃私语,居然还夹杂两句诵经声……陆菲嫣面色绯红,倒是恼意尽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除了韩归雁与她最亲,毫不客气地使了坏,其余诸女看她的眼神均是为她欢喜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盼在府上本就特殊,加上陆菲嫣就更是独一份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家都不太明白吴征为什么情投意合,就是非要等到顾盼十八岁才肯收入府中,但这一天终究将要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柔惜雪从包袱里取出一串念珠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见十二颗佛珠都是指头大小,通体碧绿如春水在珠子里流动,表面更是光洁晶亮。

        虽只是个手串,一拿出来竟让帐篷里都染上玉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座都是有眼力的,一见就知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贫尼现在没有什么值钱东西,这串玉佛珠是拜入天阴门时师门所赠。贫尼一直随身携带,诵经时常合在手中祈祝,就送给顾小姐生辰之礼。”少女都喜欢漂亮的好东西,顾盼见了这串玉佛珠心下甚爱,又知道东西贵重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本来就心中慌张,一时嗫嗫喏喏,除了还礼之外不知怎么办才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给了就收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吴征接过玉佛珠要给顾盼戴在手上,少女连连摆手后退道:“别别别,现在不能戴。这么好的佛珠,今天不戴。”见吴征罢手,顾盼才兴高采烈地接过玉佛珠,飞也似地跑出帐篷道:“我去收好。”“你们也真是,盼儿小姑娘家家的就这么羞她,像不像话!”少女借机溜之大吉,吴征板着脸点着诸女,尤其是对柔惜雪喝道:“特别是你!终于有人要喊你姐姐了,得意了是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柔惜雪连忙低头退后,不知道是被喝了两句心中害怕,还是赶紧避过吴征的目光怕被看穿内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哼,凶巴巴的,还不让人说话了,不理你。”倪妙筠理直气壮,从来被奚落的都是她,今日翻了个身终于有她取笑别人的时候。

        朝吴征瞪了一眼,与诸女一同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菲嫣终于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事情是早就定下了的,亲近的人每一位都接受甚至欢喜,但是被人当面说出来还是遭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美妇大是娇嗔,朝吴征道:“雁儿太坏了……就这么当众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谁让你们俩有事没事的就形影不离,太过亲近了她自然不怕得罪你。”吴征眨巴几下眼,凑在陆菲嫣鬓边道:“你别骗我,我不在家的时候,你们俩有没有偷偷的假凤虚凰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干嘛问这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菲嫣俏脸绯红,忸怩不敢答,偏生耳听得诸女离去之后还在窃窃私语:“哼,说人羞,他自己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做多少羞人的事情。”“就是,陆姐姐肯定拗不过他,什么也肯答应,难道就不羞了?”“嘻嘻……说不准陆姐姐还主动呢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这叫乱嚼舌根子,就没说到点子上。”栾采晴一本正经的声音传来,旋即便忍不得了娇笑低声道:“咯咯咯,我看盼儿还是个雏儿就已妍姿媚娆,你们说,会不会与陆菲嫣少时有七八分相似?到时候谁和谁抢还不知道呢。”“公主说的不是完全没理……”“妍姿媚娆?我在盼儿这个年岁,可没有她这般不经意间就漏出的风情。”“盼儿这么可爱,可是举止就是说不出的妩媚,应该得了陆姐姐的遗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帐中两人武功均高耳力出众,女儿家的私房悄声细语全被他们听在耳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菲嫣险些一头栽倒,锤着吴征胸口道:“都怪你都怪你,什么都给人想去说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吴征任她发泄了一会儿,才柔声道:“丑媳妇也要见公婆,反正迟早的事情嘛。莫不是菲菲不愿意?”

        陆菲嫣心气渐渐平复,因羞而恼,但人既都走了,又有情郎温柔抚慰,气恼也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美妇咬着唇瓣幽幽道:“你当年那么霸道,哼……”“直到此时此刻,就算今后时时被她们拿出来取笑一辈子,不不不,就算今后世人都笑我贬我一辈子,我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后悔。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些这么做,害得你又多受了好些年的苦头。”陆菲嫣念起当年在小院里无忧无虑的岁月,心中柔情无限,低声道:“我也绝不后悔。人家就是发下脾气……”“我有不让你发脾气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,所以我才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起来,好久好久没有和你长时间呆在一起了……我刚回到成都那段日子,好像都过去了一百年。我们一起乘船回紫陵,算不算重温旧梦?”“你休想!”陆菲嫣从吴征怀抱中挣脱,退开两步板着脸道:“盼儿等了你那么多年,好容易能不受打扰与你安安心心独处一段时日。谁都不能打扰!吴郎,你也应该全心全意地陪她一回。”“原来女儿还是比夫君更重要些。”吴征猛眨着眼,见陆菲嫣神色不似玩笑,忙道:“我会的。答应你的事,哪一件我没有用心去做了?你担心盼儿心有不满又生芥蒂,我岂会不知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虽然是盼儿的母亲,但是她从小就跟你更加亲近。她刚才羞归羞,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有多开心。”陆菲嫣心中渐软,柔声道:“就怕她期盼落了空,到时……到时可怎么办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菲菲这是关心则乱。”吴征跟上两步拉起陆菲嫣的双手道:“不会这么信不过我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信你。”陆菲嫣点点螓首,面上一红垂首看着足尖道:“人家就是放心不下,提醒你一两句,不是故意要凶你。是你当年答应人家的事情……人家也早答应你了,总归会……遂了你的心愿……”“当年菲菲是怎么说来着?有点忘了……”“我说……哼,你又来欺负人!”陆菲嫣不经意间险些上当,把羞人的话说出口,幸亏及时醒悟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怪美妇害羞,母女共侍一夫,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够让人脸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哈哈大笑霸道地将陆菲嫣搂进怀里,在她耳边悄声道:“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:等我老得动不了了,才会不欺负你。”早春节气雨丝连绵,给青山绿水都蒙上了层经久不散的轻雾,也让道路泥泞难行。

        相比之下,乘船要舒适得多。

        韩归雁特地给吴征三人留了条三层楼船,在波涛中平稳如地不说,绵绵春雨下起来只消不上甲板,就和在府中欣赏雨景无异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江涛涛,连续数月的惨烈战争早已随着奔腾的江水远远离去,再看不清任何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层的楼船,十名水手和仆从住在底层,二层则是吴征的居所,陆菲嫣与顾盼就在风景最好,也能掌控江面一切动静的三层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菲嫣甚少露面,大多时刻她都安安静静地呆在三层的甲板上,张望着江面,护着舟行一路平安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与丘元焕力拼一场,内伤不轻,还没歇息半点紧接着又是一场激战,内力与体力均大损让伤势加剧。

        之后战事未止,也一直没有功夫静下心来好好调养。

        十二品高手无论内力还是身体都比常人要强得太多,但伤势的将养也要麻烦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否则留下病根,将来面对其余绝顶高手时就是巨大的隐患。

        韩归雁的安排固然有撮合吴征与顾盼,给他们创造良机的意思,同时也避免吴征在陆上长途跋涉地奔波,对养伤大有好处。

        闭关养伤,吴征每天有大半日都在运功休养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盼则每日早早就来,吴征歇息时两人说说话,一起看日出日落,赏沿途水光山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运功时她就静静地坐在轩窗边,看一眼吴征,甜甜地一笑,看一看大江,沉思好半天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长大了就有自己的心事,有时吴征运功完了醒来,顾盼也未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日吴征运功完醒来得早,一眼就见轩窗边的少女正在出神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也不动,也不喊,就这么看她双眸一睁一眨,偶尔一眯,看她优美的唇瓣微弯带笑,看她呼吸间起起伏伏的高耸胸脯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的眉眼已然长开,一颦一笑都是媚态横生。

        娇躯也近乎成熟,峰峦起伏玲珑有致。

        的确如栾采晴所言,以她的年纪已极富韵味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青春年华所赋予她的风华正茂更是夺天地之造化。

        娇嫩到吹弹可破的肌肤,灵动得清可见底的眼波,柔顺而乌黑发亮的长发,还有那双修长笔直的美腿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不觉间,环绕在身边的女孩儿已全然长大,连身高都比其母陆菲嫣还要高上丁点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到了这个岁数,身高几乎定型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盼即使不再长高一丁点,在府中也仅次于韩归雁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感怀自己的幸运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回首看看过去的岁月,也有些后怕之感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当吴征慨然时,顾盼仿佛感受到逼人的目光,缩了缩脖颈猛地醒觉。

        回眸间吴征正笑吟吟地看着她,少女大发娇嗔地蹦到吴征怀里,不依地扭身道:“大师兄你偷看人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!我光明正大地看。”“嘻,分明是悄悄摸摸地看。老实说清楚,为什么醒了也不叫人家,为什么要偷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刚醒来,就见窗外江山如画,又有一位绝色女子正在窗边出神。要是有大师在此,一定要挥毫画下来流传千古。可惜我不会画画,只好能多看一会是一会,哪里舍得坏了这么好看的一幅画卷呢?”“好啊,油嘴滑舌,人家现下是知道啦,你就是这么把府上的姐姐们都哄了来。”顾盼被赞得乐不可支,俏脸笑开了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可说的都是实情,盼儿这么聪明,油嘴滑舌就能哄了去么?”吴征习惯性地点点顾盼的瑶鼻道:“盼儿方才在想什么?”顾盼坐直了娇躯,正色道:“我在想上一回咱们顺江而下的光景,葬天江波澜壮阔,明明那么美,可是沿途的景色我一丁点都记不起来!这些倒不重要,盼儿想的是,这一回我们还是坐在船里,还是顺江东下,人家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船里,无忧无虑还像在昆仑山上的小丫头。盼儿还是不够懂事……人家偷偷跑去军营的时候,大师兄是不是很难过?”

        吴征露出沉思之色道:“我在想,盼儿生气跑出府去,我明明应该很难过,可是我一丁点都不难过!这些倒不重要,我想的是,啊,我什么都没想,我当时完全慌了,什么都想不起来,连难过都不知道了……大师兄还是不够懂事,盼儿偷偷跑去军营的时候,是不是很生我的气?”“讨厌,学人家说话!”顾盼皱了皱鼻子,笑如鲜花绽放道:“生气,气坏了!当时都想再也不要理你,随便找个人嫁了就算了。”“哪,这就是慌得不行的地方,就怕盼儿再也不喜欢大师兄,那可真是后悔莫及。”吴征的确正在后怕。

        青梅竹马,长大后变心的可不少见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盼下了昆仑山之后住在吴府,少女发育上佳又是天姿国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想要等她成年,又难耐心猿意马,只得刻意保持些距离。

        相比府上其他女子,可谓是稍显冷落了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也不能全怪吴征,记忆里的世界他对那些残害诱骗幼女的事情深恶痛绝 以至于到了这个世界依然恪守这份准则。

        穆景耀也是一样,做的不过是大户人家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旁人他管不了,也无意改变暂时的风俗,自己遇上了就一定要管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段时日待顾盼的冷落,多少让少女有些失望,才导致她跑出吴府。

        若真在那时候碰上可心的少年郎,移情别恋实在太也平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嗨呀,人家恼起来也想再不理你。”顾盼嘟着香唇,又扁了扁嘴道:“可是每回碰到献殷勤的男子,和大师兄一比都不知差到哪里去了。怪就怪人家从小就喜欢大师兄,既然喜欢了最好的,又怎么会再看得上旁人呢?”“嘿嘿,最好的!”少女热辣辣的情话,让吴征摇头晃脑甚是得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家大师兄是天之骄子,无人能及。但也得知错能改,今后再也不能躲着人家了!”顾盼对此前的事情耿耿于怀,又是撒娇,又是嗔怪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用了,再过十几日盼儿就是我的娘子,干嘛还要躲?”吴征咕噜噜转着眼珠子,看着怀着青春逼人的娇躯露出垂涎之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坏人,不理你了,人家去找娘亲。”少女忽然慌乱起来,挣脱情郎的怀抱,蹦蹦跳跳地逃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刻意吩咐水手们放缓了舟行,让舟行更平稳避免打扰吴征疗伤,也晚一些回到紫陵城。

        战后会有诸多事务,也是以功行赏的名利场,吴征不想去参与其中的纷争。

        当然,也是陆菲嫣有私心,想路程再长一些,好让吴征多陪一陪女儿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战盛国守住了国境,燕盛两国之间的强弱差距进一步缩小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回了紫陵城,吴征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做,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悠闲又不知道要过多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盼儿?怎么回来这么早?”陆菲嫣失笑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儿脸上羞红,贝齿咬着唇瓣,脚步又急匆匆地,实在惹人怜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,大师兄又拿话来羞人家,人家不理他。”顾盼皱了皱瑶鼻,扑腾一声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咕咚咚地喝尽,抹去嘴角边滴下的水珠时,却连笑意都抹不去半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哪里有半点害羞的样子。”陆菲嫣温柔微笑,女儿曾是她唯一的寄托,看到她每日笑逐颜开,美妇同样说不出的欢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有呀,娘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坏。”顾盼说到这里一顿,母女对视间均觉害羞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眼眸咕噜一转,偎依在母亲身边目露希冀道:“娘,你说大师兄会给我什么生辰礼物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娘可猜不着。”陆菲嫣摇着螓首,莫说的确猜不到,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提前告诉顾盼,以免浪费了吴征的心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是,怎么也猜不到半点。”顾盼满是憧憬,恨不得二十天后的生辰即刻到来:“娘你可别怪我心急,实在是太想那一天早些来了。”“当然不会怪你。娘及笄那一年,陆家的亲朋都要来道贺,娘可焦心了,还差一个来月就心急火燎的,和你一个样。”“我就更焦心一点,大师兄一定会安排得非常特别。”顾盼双拳合拢捧在胸前紧闭双眸道:“真是好想知道。”“他……有时候总能想到些旁人想不到的东西,会不会很特别不知道,娘只知道保管不叫盼儿失望。”陆菲嫣从后搭着爱女的香肩,亲昵地将她搂在怀里,以宽慰爱女焦急的内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娘身上好舒服。”顾盼顺势后倚,母亲的怀抱总是最温暖,也最舒服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呀,这就没个正形。”顾盼一脸惬意,嘴角也有一丝调皮的微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倚在母亲胸脯上小脸也不住来回地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娘这里好大,好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啦!”陆菲嫣不敢任由女儿再胡闹下去,道:“娘和你说个正事。”母女俩面对面坐下,顾盼见母亲神色凝肃,不敢分神静心倾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大师兄身上的伤他说起过么?”“没有,他每日只自己运功疗伤,从未提过。”“我也猜他不会提。”陆菲嫣一想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着实羞于启齿,又不能不说,咬了咬唇瓣道:“他身上的伤,可能有些重。”顾盼一惊,道:“有多重,今后会留下病根么?”“盼儿先别急,听娘说完。”陆菲嫣回忆着道:“在伏牛山的时候,娘也和丘元焕交过手。当时硬碰硬地对了一掌,娘受创不轻,回府后调养许久才愈合。

        吴……你大师兄这一次连续以内力相拼,可不比娘当年的一沾即走。后来他心绪震荡,又马不停蹄连番恶战,应当是受创更深了。娘和祝夫人参详过,他身上的伤势轻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该怎么做?”顾盼的灵眸一眨不眨,她不敢再随意插话,只看见母亲脸上虽有沉思之色,愁容未现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知道这是母亲有话要吩咐自己去做,而不是吴征的伤势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菲嫣舔了舔唇瓣,似乎因为话语难以启齿而觉得香唇有些干涩,字斟句酌着道:“办法不是没有……就是……最好提前做些准备……”“娘就直说嘛……这么大的事情吞吞吐吐干什么?还有哇,你想叫吴郎就叫吴郎,你叫你的吴郎,我叫我的大师兄,又没人不许……”顾盼的俏脸上艳若春桃,声音越说越低。

        羞人的事情已不止一次畅想,每回想起来都脸酣耳热。

        自打回到吴府之后,顾盼待母亲再无成见,但每一回说起这些话题,哪怕只是挨着一些边,都让人心跳难言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因为要说的很多。”陆菲嫣尽量寻些由头掩饰自己,但无奈该说的还是要说,轻声道:“娘从前修习的武功叫《娉女玄阳诀》,这门功法和燕国皇室的《九转玄阳决》,暗香贼党的《玄元两仪功》系出同源,都是当年宁鹏翼留下的功法。这些功法都有特异之处,但其中隐患多多,终究都是些害人的东西。”“我知道,大师兄和我说过一些。”“嗯。娘的体质也有一些不同,在《玄元两仪功》上记载叫做百媚之体,天生就……比常人更加的有欲望些。盼儿和娘的,应该也一样。”“大师兄也和我说过啦,还说娘身具百媚之体,又修习《娉女玄阳诀》,可谓雪上加霜,吃了好些年的苦。不过这名儿起的倒不错,娘真的百媚横生。”“是呀,吴郎修习的《道理诀》其实也一脉相承,他了解最多,才能根治娘身上的隐疾。所以吴郎一直让你坚持修习他写的《清心诀》,就是怕盼儿和娘一样受苦。”陆菲嫣终究是绷不住羞红了脸,料得这一节已经说清楚了,急忙往下说道:“但是百媚之体也有一样好处,就是双修时可以大增功力,还能消除伤患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和吴郎也探究过,像《玄元两仪功》里所载,什么可消一切病痛大体是骗人的,就是宁鹏翼留下来祸害世间的歪理,但对伤患有些好处不假。”“所以,娘是要盼儿帮大师兄治伤?”“那是你们的事情。”陆菲嫣有种为虎作伥的感觉,低声道:“娘是在想,盼儿可以先做些准备,等你们……双修的时候,不仅可以多帮到吴郎一些,对盼儿自己也有莫大的好处。娘现在就来传你《道理诀》。”“快快,我马上就要修习!”顾盼跳起来道:“大师兄是为了护住我们,才跟姓丘的老狗硬拼内力,只要能帮到他什么我也愿意。”“不要心急,这本功法和别的大不相同,尤其是内力运行的法门。具体怎么搬运周天,吴郎和你双修的时候会引导你,你自己可千万莫要随意尝试。娘只是先和你说说其中的道理与基础,等你们双修的时候,就不用花太多时间。”陆菲嫣抿了抿嘴,似是说了那么多适应了不少,轻快地道:“情投意合的双修是极美好的事情,要是被旁的事情打扰,不免留有许多遗憾。”“娘……”顾盼娇嗔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怨娘,老实说,盼儿是不是更期待了?”“嘻嘻,是,哼,我就不要害臊。”顾盼畅想了一阵,沉下脸正色道:“从小到大,都是大师兄疼我,我从没帮上他什么忙。娘,我现在就好好学。”“好,那你好好地听着了……”万里江流,即使舟行甚缓,十余日的行程下来不知不觉就走了一半,看看前方就是柴郡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路波澜不惊,燕国退兵之后也不再纠缠,行得甚是惬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算大的柴郡无论对于盛国还是吴府,都有重要的地位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里是盛国江防的重点,还有闻名神州的春茶,也有因多出美女而得一浔二濂三卢丘,郡中少妇最风流的传言。

        对吴府来说,这里是陷阵营的成军与练兵之地,从此之后,盛国有了一只无与伦比的精兵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更重要的是,顾盼也隐姓埋名在这里历练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在这里成长,之后亲历战场的冷酷无情,见识无数的生离死别,从此懂得更多关于生命的意义。

        战后的柴郡收拾好了残骸,重建了家园。

        远远望去,城池里车来人往,远处的山峦上采茶女们络绎不绝地采摘嫩叶。

        连绵的春雨不时地下,让这里的城池与山峦都似笼在烟云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柴郡!好怀念那段日子……”顾盼立刻被勾起了回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她从小第一次离开亲人这么久,回忆那段日子,虽然艰苦,孤单,但是也十分充实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历练,才能真正地成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里是个好地方。”吴征与顾盼一起立在甲板上遥望柴郡,笑道:“我们不走了,就在这里停留几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?为什么?”柴郡虽风光秀丽,也比不上从前在川中的山石之美,顾盼好奇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后日就是盼儿生辰,再往前到了濡口,那里兵荒马乱地怎么为盼儿庆贺?

        还是柴郡这里好。”吴征嘴角挂着笑,神秘道:“而且大师兄养伤到了关键之时,这两天得闭个死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顾盼一阵欣喜,又一阵紧张道:“不碍事吧?”“没事,就是得静养两天,断然不会误了盼儿的生辰。”“你的伤重要,生辰这种事情,其实过不过都无妨。实在不成,晚些时日又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对。我们就在这里停船,水手们一路辛苦也歇几天。”吴征不置可否,遥指郡城边上的柴山道:“等我出了关,我们到山上去转转。连着坐船,脚下都好像有些虚浮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!柴山有好些地方挺美,我带大师兄去。”吴征依约在两天之后的上午出关,顾盼与陆菲嫣守在楼船二层的门口,门开时见吴征还刻意洗了个澡,换了身新衣服。

        天青色的长袍实在适合他,显得丰神俊朗,神清气爽。

        陆菲嫣起身微笑道:“你没事就好,吃点东西?”“稍微吃一些就好,一会儿到柴郡里去吃好的。”吴征做好了准备,与陆菲嫣相视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去准备,你们玩得快活些。”“什么?你要跑哪里去?”吴征一把拉住陆菲嫣道:“盼儿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,你做母亲的还想缺席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呀,娘,我们一起去。”顾盼拉着母亲的另一手摇晃着道:“盼儿可不要娘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船上,要去就一起去。”陆菲嫣无奈,一想的确如此,遂道:“那我去换身衣服。”顾盼大喜,拉着陆菲嫣就往三层跑去:“我也要换。”吴征虽先前和她们约好了今日出关,但疗伤的事情没个准,闭关期间母女俩也没心思想其他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依约,又要出行,自然要梳洗打扮,再换上最好看的衣衫来庆贺这个重要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将就吃了点小食垫垫肚子,立在船头等候母女俩梳妆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候美人,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旖旎情调,连年的奔波,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吴征一点都不心急,只放长了目光,朝着三楼眺望。

        视线难以看清三层的甲板,也不知道母女俩进展如何,吴征只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,心情越发激动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得越久,说明母女俩越是郑重其事,越发令人期待。

        等了有近半个时辰,才远远听得吱呀一声房门打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见三层甲板的围栏边先探出一双鹅黄锦绣粉底凤嘴靴,靴子玲珑小巧,似乎分外地贴合足面,衬得这双小脚玉笋般精致可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盼在围栏边一探头,朝吴征挥了挥手,又探出玉指各拈起一边裙角,轻巧地打了个旋儿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梳了个双丫垂髫髻,白生生的细长脖颈上带了串赤金璎珞珠圈,身穿金丝大红连身百褶裙,裙角两侧各绣着一只翩飞的蝴蝶,远远看去兼具娇俏与可爱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使不施粉黛,娇嫩的肌肤依然粉光脂艳,令吴征怦然心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看吗?”顾盼远远投来期待的目光,似在等待情郎的肯定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一言不发,双目一眨不眨,从小到大,再也熟悉不过的青梅竹马竟然让他看得呆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真是最好的回应与肯定,顾盼内心大悦,却跺了跺脚,踏得船板砰砰响道:“喂,大师兄,到底好不好看?”吴征高高竖起个拇指,大赞道:“好看!”“就这么简单?”顾盼从三层 一跃而下,裙裾纷飞轻轻落在吴征身边娇嗔道:“人家还以为你会滔滔不绝说些好听的。”“本来应该是的……我提前准备了好些诗句呢。”吴征摊了摊手,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顾盼道:“事到临头,发现一句都用不上。”顾盼心中窃喜,扭着娇躯道:“人家不管,总之不能就好看二字。”“裙拖六幅湘江水,鬓耸柴山一段云。本来觉得这一句最好最应景!”吴征懊恼地摇着头道:“哪知道我的盼儿一现身,才知道自己肤浅,太肤浅,湘江水和柴山云哪里比得上我的盼儿半点?我想想我想想,我再想想。”“嘻嘻。”顾盼对这两句已然心满意足,也不逼迫吴征道:“我们走走看看,说不定一会儿来了灵感,就能吟出首更好的。”“也对。”吴征目光不动遥指柴山道:“就不知道柴山有没有什么好看好玩的东西,能配得上我的盼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正说话间,吴征终于把视线从顾盼身上移开,再度望向楼船三层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见陆菲嫣提着裙裾,袅袅娜娜从阶梯行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袭简单的白绫细折裙,长发绾了个马尾,不施粉黛,不着配饰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为了遮掩高耸的胸脯,特地还穿了件青缎背心略作遮掩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细细的蛇腰,丰沉的梨臀却怎么也挡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莲步轻移间,成熟妩媚的风情绝无矫揉造作,偏生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娘,怎么穿得这么随意。”“今天是盼儿的生辰,又不是娘的,难道穿金戴银和盼儿抢风头么?”顾盼的双眸眨了眨,叹了口气道:“嗨,娘随便怎么穿还不是一样抢风头了。”“胡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,不信你问大师兄。”顾盼拉起吴征的手道:“大师兄你说对么?咦,你肯定也提前准备了什么诗句给娘,念来听听。”吴征真要挠破了头,华美的诗章再好,又怎能描绘这对母女之万一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能又苦笑摇头道:“用不上,真的一句都用不上……”“嘻嘻,今天是人家生辰,就要任性一回偏不饶你。”顾盼一手拉着吴征,一手拉着陆菲嫣,三人轻轻跃上岸向柴郡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郡城里人群熙熙攘攘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府里已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,何况三人样貌太过出众,母女俩均戴了斗笠以黑纱遮面,吴征也蒙了张面具以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阁楼里用了些膳食,三人便在柴郡里闲逛。

        看看午后已过了大半,春日的暖阳渐渐偏西,三人便往西城门行去,准备出了城门去登柴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瞧一瞧,看一看,上好的女儿香!不用在下多言,诸位一品便知!”叫卖声在街边响起,更有一股幽幽茶香飘来,着实吸引来往行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人也就此驻足,吴征虽在柴郡呆过不短的时日,却日日都在军营里,陆菲嫣更是全然不知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甚是好奇,但觉这茶有股特殊的香味,与众不同,想问顾盼时少女又左右张望装作没听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叫女儿香?”少女这一转眼眸,吴征心知有异,遂憋着笑向商家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哟,公子是外地人吧?我们柴郡的女儿香远近闻名,看上去虽是雀舌,实际大有门道。”商家嘿嘿笑着低声道:“公子,普通的雀舌已然含味隽永,香氛浓郁。我们柴郡的女儿香,叶是雀舌叶,制茶之法也大体相同。唯独两样!叶是精挑细选的年少美女以舌尖采下,再以胸前体温烘干,所以我们柴郡的女儿香才有一股特殊的幽香。来,公子,品一杯看看如何?”吴征哈哈大笑,心道果然如此,他取出十枚铜钱道:“不用,赏给你的。”女儿香再怎么异香旖旎,又哪里有半点及得上身旁两位。

        出了郡城,顾盼吐了吐舌头道:“无奸不商,尽是吹牛皮。哪里来的什么舌尖采下烘干,都是做做样子骗人的。不过大师兄,陷阵营里那帮汉子只要有闲能出营一个个的都往柴山跑。就算明知道是做样子骗人还是乐此不疲,哪怕那些少女实在说不上来哪里好看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们在营中呆久了,一个个都不容易,过过眼瘾嘛。至于你不觉得她们好看,是你太好看。我可听说你在陷阵营的时候,士卒们随便有个头疼脑热都要往后营里跑,就想着谷木芳大夫给他瞧一瞧病。嘿,说来也怪,谷大夫明明妙手回春,这病偏偏就是越瞧越不成,士卒们恨不得从此就在后营里住下了。”“嘻嘻嘻,那些兵油子,一个个的想什么人家还不知道?”回忆起在军中趣事,顾盼露出神思之色。

        虽有这样那样的不妥,但是那些血性的汉子们已有不少血染大地,永远都见不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顺着官道行了十来里路,便到了柴山山脚。

        早春时节云海弥漫山顶,雾气穿梭林间,一路看不尽风光秀丽。

        顾盼如数家珍,指点着古树,怪石,飞瀑,讲诉着其中的典故与传说。

        行至半山腰天色将晚,前方的几间茅屋正升起袅袅炊烟,吴征指着道:“柴山游人多,不少店家都在山上设了酒肆,我听说这一家口味不错,我们就在这里用晚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的都不管,你就管着吃。”顾盼白了吴征一眼,心中不免疑惑,游玩了一整天也不见吴征有什么异状,莫不是生辰就这么过了?

        再一想吴征不是这样的人,又忽然要在这里用餐,多半已经有所安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倒是,玩得开心是你们女人的事情,我就负责管好你们的衣食住行,不然饿着肚子怎生得了?”吴征摘去面具,又替母女俩拿着斗笠,笑吟吟地引着她们向茅屋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平常生意兴旺的茅屋里不见一个客人,三名伙计与掌柜就候在门外,见了吴征一行忙迎了上来:“顾仙子,陆仙子,吴大人,快请快请,蓬荜生辉,蓬荜生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按身份而言,吴征必定居前,掌柜的称呼排序大有深意,顾盼先前的疑虑一扫而空。

        进了茅屋,只见四壁上挂满了各式鲜花,横梁也垂落着各种花环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仅喜庆,还如仙境一般美妙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又白了吴征一眼,低声道:“就知道你有鬼。”用膳的餐桌就摆在茅屋门前,遮风避雨之外,正可见面前一片开阔。

        山花绿草铺满了山坡,变得巴掌大小的柴郡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早已仔细吩咐过,各色菜肴呈上来无一不是顾盼的心头好。

        待菜上齐后掌柜与伙计走得不见踪影,只留下三人静享时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本就馋嘴,上天又给了她光吃不胖的格外恩宠,不一时就吃得双唇油光发亮,衬着朱红像一颗饱满熟透的樱桃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正贪看间,樱桃绽裂,少女奇道:“大师兄,这两道是什么缘故?”一道酸菜鲜笋焖白肉,一道干煸辣鳝鱼,在顾盼的喜好里并没有这两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女不喜鳝鱼,笋子则喜欢用咸肉来搭。

        吴征夹起一片笋子放在陆菲嫣碗里道:“这一道是菲菲爱的。从前还没那么爱,自从和我定情之后就爱到了骨子里。”陆菲嫣娇羞中双目放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道菜正是两人初次癫狂,次日练完了功吴征将她抱在腿间,一口一口喂在美妇嘴里的菜肴。

        也正是从那一刻起,陆菲嫣的心都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呀,原来还有这个故事。”顾盼双目咕噜噜打转,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道:“以后再细细说给我听。那这一道呢?”陆菲嫣夹了条鳝鱼放在吴征碗里,羞声道:“什么细细地说,不许问!这一道是吴郎每天操劳,为了想出医治娘身体的办法,常常通宵不眠。所以娘特地吩咐仆从们做了给他补身子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…~”顾盼拉了个长长的转音,吃吃笑着不言。